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添加时间:2020-11-24 09:03:00 点击:5939
老年人的隔代照料现象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世界范围内,虽然西方文化强调个性独立,东方文化以家庭黏性为主,但隔代照料都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早在1998年,美国就有43%的祖母们定期为孙辈提供一定程度的照料。欧洲学者汉克(Hank)于2008年的调查也发现,欧洲超过一半的老年人参与了隔代照料。在我国,2015年“中国身心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报告显示,全国参与隔代照料的老年人比例已达53%。随着我国全面放开“二孩”政策的落地,这一比例将持续上升。
目前,关于隔代照料影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理论,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古德(Goode)提出的“角色紧张理论”。该理论认为,个体在社会中担任不同的角色,角色间要求的差异使得个体面临不同的困扰,同时占据不同的个人资源。持消极观点的学者支持这一理论,他们认为隔代照料不仅占用老年人维持自身健康和学习新事物的时间,而且可能会造成较严重的身心健康风险。
20世纪70年代后,西贝尔(Sieber)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角色提升理论”。该理论更强调个体在社会多种角色扮演中所获得的资源和情感性收益,认为收益可以抵消多重角色冲突引发的“角色紧张”状态。这一理论与持积极态度的学者的观点相契合,他们认为隔代照料有利于老年人的生理健康,也赋予了老年人新的角色,通过与孙辈间的互动更有助于对抗抑郁心境,使其更具生命活力。
隔代照料究竟如何影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当前国内外的实证研究比较丰富,但得到的结论并不一致。根据现有研究的结论,可从生理和心理方面将相关研究归纳为积极影响和消极影响两类。
一是积极影响。当前,有关隔代照料产生积极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内。在生理健康方面,隔代照料促进了老年人的行为活动,有助于改善其生理健康状态。正如宋璐、周晶等人通过对安徽省老年人的调查研究发现,相比不照料孙辈的老年人,照料孙辈的老年人生理健康优势更为明显。吴培材发现参加锻炼行为是隔代照料作用于老年人生理健康状况的机制之一,即伴随着隔代照料行为,老年人参与锻炼的可能性有所提高。而国外学者班达尔(Baydar)和布鲁克斯(Brooks)等人的研究也指出,定期照料孙辈的老年人具有更好的身体健康水平,他们更倾向于报告无日常活动能力障碍(如吃饭、洗澡、穿衣、如厕、下床和走动等)。
在心理健康方面,隔代照料的积极影响主要体现在老年人抑郁状态的减少和生活满意度的提高上。在国内,库(ku)等人对中国台湾地区老年人的研究结果表明,与不照料孙辈的老年人相比,提供孙辈照料的老年人出现抑郁症的状况较少,心理健康状态更好。黄国桂、宋靓珺利用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的研究也证实,隔代照料行为与老年人抑郁程度呈显著负相关。而国外学者格兰迪(Grundy)、金姆(Kim)等人的研究同样发现,相较于不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照料孙辈的老年人抑郁程度更低。此外,肖海翔、王亚迪的研究还发现,与孙辈的互动能够改善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正如古德费洛(Goodfellow)的研究所指出的那样,老年人“在照料孙辈的过程中,充实和丰富了其晚年生活,使自身发挥出教导新生代的功效”。此外,王亚迪、吴培材的研究还表示,提供隔代照料会通过增加老年人参加社交活动的频率来改善其心理健康。
二是消极影响。当前,有关隔代照料产生消极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外。在生理健康方面,穆西尔(Musil)和阿玛德(Ahmad)的研究发现,与不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相比,提供照料者寻求就诊的次数更频繁。贝克(Baker)和西尔弗斯坦(Silverstein)的研究也指出,提供照料会加重老年人的健康负担,挤占其锻炼身体和医疗就诊的时间。而具体至慢性疾病上,李(Lee)等人的研究发现,相对于不照料孙辈的老年人,照料孙辈者的自评健康得分更低,报告患冠状动脉、高血压、高胆固醇疾病或身体疼痛的概率更大。而国内学者肖雅勤、黄国桂的研究也发现,照料孙辈会有恶化老年人的健康(自评)和日常活动能力的趋势。
在心理健康方面,隔代照料有可能提升老年人的抑郁风险。休斯(Hughes)等人的研究发现,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比不提供者的抑郁程度更高。明克勒(Minkler)、斯宾塞(Spencer)、多利(Doley)等人的研究认为,提供隔代照料的老年人的日常活动主要围绕着家庭,容易产生厌烦感,且照料孙辈的责任还会给老年人带来精神压力,不利于其心理健康。国内学者肖雅勤等人的研究也指出,提供隔代照料者的抑郁水平得分要略高于非提供照料者,可能会增加老年人的抑郁风险。
无论理论还是实证研究,隔代照料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均表现出积极与消极并存的两面性。究其原因,或许与照料强度是否适当有关。陈(Chen)和刘(Liu)的研究表示,低强度照料对老年人身心健康有保护作用。明克勒的研究则指出,以每周30小时的照料时间为界,超出此时间,老年人日常活动的失能率便可能升高。吴培材的研究也发现,当老年人过去一年的照料时间超过3个月时,隔代照料对其身心健康的积极影响仍然存在,但程度有所下降。科尔(Coall)的研究发现,隔代照料强度与老年人身心健康之间是一种非线性关系。韩保庆和王胜今的研究进一步显示,照料孙辈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随着照料强度的增加呈现出先利后弊的倒U型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关于隔代照料影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研究,包含“角色紧张”和“角色提升”两种效应,难分伯仲。在实证研究中,国外研究多且消极影响偏多,国内研究相对少但以积极影响为主,这可能与东西方文化差异有关。隔代照料的强度是一个关键变量,随着照料强度的增加,隔代照料所产生的积极效能会下降或消失。
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提出“健康、参与、保障”为支柱的积极老龄化理论。在此背景下,应提倡促进老年人的社会性参与。而在我国,隔代照料是老年人社会参与的一种重要且普遍的表达方式。因此,政府要倡导、鼓励老年人适当的隔代照料行为,以便发挥其促进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积极作用;充分利用城乡社区公共场所,开展“照料新知识讲座”,帮助老年人群体更好地参与孙辈照料;肯定老年人隔代照料的价值,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如提高社保水平或设立专项补贴等)。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西南边境农村老年人的生存现状及养老需求的调查研究”(17BSH101)阶段性成果)(张玉,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